女儿八岁生日那天，我跑了山城8家商店，花了30元钱，给她买了一个能放音乐的布娃娃，我满以为她会高兴得不得了，因为她曾几次要我给她买个“带响的布娃娃”，可当我兴高采烈地送给她时，没想到她一看就没看中，咕嘟着嘴，一会儿嘟哝说娃娃太小，颜色也不好看，一会儿又埋怨说，我小器不舍得花钱，买了个贱的，音乐也不好听，最后竟把娃娃扔在地上。望着仰面四脚朝前天躺在地上但仍不知趣地唱着：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的布娃娃，我心里顿时凉了半截，心头一酸，眼睛止不住模糊起来。但我努力地克制自己，没有生气，更没有责怪女儿，我慢慢地蹲下身子，两手搭在女儿的肩头，用平和的语气，悠悠地讲起了我的童年生活，以及童年时那各式各样亲手制做的泥玩具，和女儿一起回到了30年前……
30多年前的那个时候，我才5岁，正是人民公社时期，生产队集体出工干活，队里按工分分粮分菜。这种“大锅饭”“大一统”的生产方式，导致的结果之一是贫穷。那年月，要是哪家子能顿顿吃饱饭不借着吃就很不错了，吃好更是一种奢望。那时我家11口人，老的老小的小，工分挣得少，分的粮食年年不够吃的，每年年底还要到生产队里借着吃。可想而知，那样的生活条件，不只我家就是绝大多数庄户人家除了过年时候，大人拗不过小孩，才花几角钱给小子买几个炮（爆竹）或买个泥玩具，给丫头插几枝花或买个发卡，平时是绝对没有也不舍得花这个闲钱给孩子买玩具的。
山里人有句俗语叫“山羊猴子皮学生”，皮、好玩是山里孩子的一大天性。那时买不起玩具，我们就自己动手做，就地取材，变着法子造泥玩具，玩泥游戏。记得那时小伙伴们做的最多也最有趣的玩具要数“皇帝娘娘”、“娃娃响子”、“土炮”、“堵浪”这几种。“皇帝娘娘”，其做法就是用黄泥巴搓成个底部拳头大的圆锥体，顶部插上个棘子，再用泥搓成个小拇指大的泥蛋子，插在一根席篾子上，两头挑着，然后将“挑子”放在棘子上，这样就算做成了，从侧面乍一看，很像古时候县太爷的小官帽，真的很有趣。玩的时候，只要等挑子平衡了，再用手指轻轻一拨拉，“挑子”就“嘟嘟”地转起来，开始也许会烂悠晃，待转一会儿，等平衡了也就稳当了。挑子忽高忽低，活像个踩高跷的，又像个弱不禁风的娘娘，煞是有趣。据说这种玩具和玩法是西汉时一位娘娘发明的，后来传到民间，起初人们不知道这种玩具叫什么名字，因为这位娘娘为百姓做了很多好事，待她死后，人们为了纪念她，就给这种玩具起了个名字叫“皇帝娘娘”。“娃娃响子”，这种玩具的做法比较简单，就是将和好的又粘又绸的一块泥巴，沿中间向四周抠，将底子和邦捏匀捏薄，用水或唾沫抹光滑，外形初看像一个和尚用的小金钵子，既小巧又美观。玩的时候，将底子上吐上唾沫，翻过个来，用一只手高高举起来，朝硬地猛地用力摔下去，接着就会听到“砰”的一声，不知道的还以为在放爆竹。孩子们权当是在放鞭。图的是听个响，也算是过把耳瘾了。“土炮”也是我和小伙伴常做的一种玩具，说是“土炮”，其实是土枪，其做法很简单，想捏成什么样的手枪就捏成什么样的，不过我那时捏得最多的是“五四”式手枪，没有样本就照着电影上学，凭印象捏好后，稍微一晾，像电影上的八路军、武工队那样，将枪别在大裤腰上，遇到“敌人”，猛地抽出来，照着目标，“叭叭叭”就是几梭子，既威风来劲又气派够味，那时的感觉真像自己是就是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堵浪”也是我们特别喜欢的一种泥玩法。村前边有一条小河，那里是我童年的一处乐园，河水小的时候，我们常用硬泥巴捏成胳膊粗的长条当坝，堵住一条小小的“支流”，再在坝前抠个大坑，等水涨满了坝，我们在坝上挖几个小洞，当轱辘门（闸门），看着细长的水从门洞里涌出，大家“嗷嗷”地叫着，那种自豪感成就感简直就像战士打了胜仗，又像桥梁专家新建了一座大桥一样……儿时十的泥玩具还有很多很多，像捏泥人、捏泥猴、捏馒头……等等，多得真是三天三夜也数不完道不尽。那个时候，在我的眼里，黄泥巴是世上最神奇的东西，黄泥就是最好的玩具。
似乎是在一眨眼的功夫，３０多年过去了。想想当年的那些泥玩具和泥游戏，他们不知曾带给了我多少欢乐，给了我童年多少幸福的享受，引发了我多少想象和启迪，是她使贫困的日子变得愉快，使枯燥的生活变得丰富，是它使我的思维插上了梦的翅膀，使我尝到了创造和劳动的快乐，又是它……然而它们给我的又何止是这些！
如今，改革开放，经济发展了，人们的生活条件好了，孩子们对玩具的要求也更高了，许多孩子缠着父母不是买这就是买那，不带响的不要，不是洋的不要，不是贵的不要，不是高档的不要……玩泥玩具的孩子不仅在城市就是在农村，也几乎找不到了看不到了，昔日被我们这一代人视若珍宝的泥玩具泥游戏早已失宠了，冷落了，但与之相伴的是孩子的动手能力差了，不懂得金钱来之不易的多了，亲近土地亲近大自然的少了。长此以往，下一代的素质，下一代人的明天……
讲到这儿的时候，我注意到，女儿的眼睛瞪得大大的，长睫毛一眨一眨地，充满好奇和神往，像是在听一个很遥远很遥远的故事。听完后，女儿挪开我的手，默默地拾起地上的娃娃，回到了它的房间。望着女儿的背影，这时我又联想到当前正在大力实施的创新教育和公德建设，其目的不就是为了培养青少年创新精神和动手实践能力，引导他们养成良好的节俭习惯？不就是让孩子自己去触摸人生，自己感受生活?而孩子们自己动手做泥玩具从某种意义上说上说不正可以达到这样的目的？
想到这儿，我忽然产生了一个念头，下一个星期天，带上女儿，到乡下老家，和她一起和泥巴，做“皇帝娘娘”，摔“娃娃响子”……此时此刻，我心中的忧虑渐消，信心与希望又响春前的草木一样茁壮生长起来。
